在我们租住的房间里，隔着一道门，我听到我姐姐和那个男人开始相爱的声音。那个男人走后，我姐姐走了出来。她的声音非常低。她对我说，我没有要他的钱。我只是点了一下头，没有说话。她回到房间，一晚上都没有在出来。我偷偷去看她，她靠在床上，正在发呆。我躺在床上，开始失眠。

像我这样没有经历过爱情但非常早熟的小孩，当然知道一个女子的面容为一个男人泛起绯红色，意味着什么。哪怕是瞬间即逝，但只要不是在演戏，它都泄露了这个女子，对那个男人的情意萌动。尽管姐姐深陷妓女地狱，但我知道她那种眼神的真实程度。

我突然发现，原来爱情的对于一个青春正当红的女子来说，是如此的无法抵挡。哪怕她是一个被界定为“人尽可夫”的妓女。该动心的时候，还是要动心的。这与她身上风尘几何和粘了多少被男人碾过的硝烟，纯洁与否，全无关系。

从这夜起，我姐姐开始陷入了一种折磨。被那种叫做“爱情”的玩意儿所折磨。她说她爱上了一个男人。我说我知道。回头看她，她笑。我知道她在佩服我的聪明绝顶。很久以来，我头一次看到她没有拿着香烟和我说话。头发微微地垂下，温柔极了。似小家碧玉，又似大家闺秀。我暗自惊讶被爱所改造的女人，虽然是面对我姐姐。其实不能怪她。女人需要爱的滋润。如果一个女人对爱都感到绝望，那应该是致命的。这一点，我在9岁时就从书上看到了。我想，我应该为我父亲曾经对我姐姐的种种恶行，没有给她留下致命的后遗症，而感到欣慰。毕竟，她对男人还有爱的欲望。爱情，对于深陷妓女地狱的姐姐来说应该是一种弥补。爱，不是一种罪过。

妓女地狱

爱情是一个人的私事。我逐渐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。那个男人介入我们的生活以后，我和我的姐姐开始慢慢疏离，我们不再有“生意”上的合作。在这座城市的夜幕里，人们再也没有看到一个年轻的皮条客，和一个如花般娇媚的妓女，同时出现的身影。

我们都花着从前的积蓄。她又恢复我记忆中那种纯真的美，粉黛不施。不过，我再也没有看见那男人在我们的住处出现。但我知道我姐姐一定是和他快乐地厮守在一起，完全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人。我从来不过问他们的发展情况，我只是一天天地看着我姐姐恢复成一个，健康的良家女子的模样。我想，这种变化是令人快乐的。然而，面对抽屉里越来越少的保险套，我除了感到她和那个男人进展以外，也感到了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。

当我们的积蓄开始入不敷出时，我又从一个年轻的皮条客角色恢复到原来的身份，一个不算老练的小偷。我整天在街上转悠，寻找可以下手的机会。一天下来，运气好的话，可以偷五到六个钱包。大功告成后，我会去一家咖啡馆，装成一个情调高雅的孩子，喝杯美味的咖啡。

最近一段时间，我常常在这家咖啡馆里，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，面前放着一杯咖啡专注地看着一本书。第一眼，我就喜欢上她，她脸上有一些小小的雀斑，非常可笑。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，我偷偷地打量她。

妓女地狱

但我不敢上前和她说话。在她的面前，我有自卑感，我感到自己是一个邪恶的问题少年。每当我在外面频频得手，来到这家咖啡馆见到她后，快乐之余，我常常很感伤。我感伤自己陷落在如此迷乱的人生，却又无能为力。而关于我那深陷妓女地狱的姐姐，连我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，我就永远的失去了她。

那天夜里，她回来的特别晚，脸色有些苍白，在黄昏的灯光下还快乐地向我打招呼。她为我买来了我平时最爱吃的酱猪蹄，然后她就进了自己的房间。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。

半夜，我爬起来上厕所，见到她的房间里的灯还亮着，便走过去。眼前的场景，令我恍惚不已。我姐姐安静地躺在床上，柔和的光照在她的脸上，像那个童话里的森林中昏睡的美人。然后，她的身体已经僵硬。我站在她的身边，用手轻轻地去触摸她已经冰凉的脸颊。然后替她合上她那双还微睁的眼。我不忍心去看她眼里还残留的对爱的失望。

桌上，有她零乱的笔迹，纸上只有一句话，她说我只不过是一个让他白玩的妓女，连安全套的钱都不用他拿。哈哈哈！我把纸条揉成一团，踩在脚下。我冷笑。原来，人们可以为了各种欲望而伪装自己。

就连为了免费享用一个女人美丽的身体，所谓的深情眼神就也可以伪装。而深陷妓女地狱的姐姐轻而易举地被那个男人的假象所迷惑。想起我那可怜的姐姐，我忍不住流泪。也许，她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候，就只是完全不明真相的那天夜里，与那个男人在街头相遇，被他伪造的深情所的那一刻。我傻傻地站在床边，直到天亮。

妓女地狱

我想，我的骨子里应该是一个狂野的小孩，甚至有不可理喻的暴力倾向。因此，我当然不会就此罢休。我用了三天时间，掌握了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。而杀掉他，我只用了16分钟的时间。黄昏，我找到他。他还记得我。我对他微笑。那一刻，我感到他其实是一个非常愚蠢的男人。

他居然没有看出来我眼里的杀气，也向我微笑，像个弱智的孩子。我说，我姐姐很想你呢。他有些不自然。他问，你姐姐还生气吗？我装做什么都不知道，生气？怎么会呢？难道你们吵架了吗？他的头偏向一边。然后对我说，没有没有。这回，他似乎踏实多了。于是，就像那夜一样，他又轻而易举地跟我走了。唯一不同的是，这回他走向的是死亡的陷阱。原来每个人都是如此的经不起诱惑。这个男人逃不过欲望的捕获。而我姐姐逃不过爱情的捕获。但结局都是一样。

一把斧头解决了一切问题。这个男人被我杀死在姐姐的身体旁边。我的手上沾满了他因为挣扎而四溅的鲜血。做完了这一切，我感到体力透支得厉害。无论如何，我还只是一个15岁的身材单薄的少年。

血液特有的腥味，扑面而来。看到那个男人和姐姐并排躺在床上，不再有任何的声息，我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寂寞，从未有过的空虚。有一刻我都忘记发生了什么事情。也许，这就是我的人生，像是被装入了一列迷途的火车，永远都漫无目的。然后，我想起了在那家咖啡馆，常常见到的那个脸上长着可爱小雀斑的女孩。

她在干什么呢？我的心突然对她充满了极度的想念。但我知道，如果我不离开这列迷幻列车，我永远都没有资格，去看她那纯美的微笑。我所能做的，就是让我那深陷妓女地狱的姐姐，能够得到安息。